親愛的小天使,醫院的叔叔阿姨~想對你說:

小鎮大天使

親愛的小天使,醫院的叔叔阿姨~想對你說:

小鎮,雖然你已經離開了這世界十幾年,但是我偶爾還是會想起你。想起你的遺憾,想起我無法兌現的諾言。更多的,是想起你面對病魔的平靜與勇敢無畏。

第一次遇見你,是醫院治療室裡的場景。

因為復發而第三次被確診急性白血病(血癌)、十八歲的你躺在兒科治療檯上,靜靜等待化學藥物的髓鞘內注射,和其他幼小孩子的哭泣掙扎完全不同。想起先前總醫師對執行技術住院醫師的叮嚀:「他之前髓鞘內注射治療留下的疤痕組織比較厚,容易影響穿刺部位的判斷,請務必做好下針位置的確認。」也許是總醫師提醒奏效,並沒有發生他們所說的慘痛經驗:扎四、五次才成功。那一次脊髓穿刺給藥迅速完成,讓我這個路人甲護理師悄悄替你鬆了一口氣。

需要化學治療的孩子,就像是疾病大陸的候鳥。有醫療需求了,飛來醫院度過疾病寒冬,階段性治療完成,又飛回屬於他們廣闊的天空。你也不例外。

十歲就被診斷罹患血癌的你,跟著原本的主治醫師看診,即使年滿十八、身高追過了醫師叔叔護理師阿姨,且早已脫離兒科範疇,依然選擇延續這緣分。在來來去去的日子裡,我們彼此逐漸熟悉,也能從其他醫療團隊夥伴的口中更加認識你。乖巧懂事的你沒有一般少年的張揚浮躁,接受治療及求學之外,還去打工減少單親母親的負擔。

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?在一次鞏固期化療入院時,母親見你安頓好了就先回去上班,我趁機問你很早就想提,卻找不到機會問的問題:「你不怨嗎?為什麼會是你?還接二連三?!」你聳聳肩輕聲回答我:「就是遇到了啊!不然又能怎麼辦?」後面接的一聲嘆息,是我發出來的,而你年輕的臉龐有著原本不屬於你這個年紀面對疾病的平靜。

因為疾病與治療因素往往需要保護性隔離的你,經常住單人房或雙人房。在大多是小朋友生病住院,會因為陌生害怕和治療不舒服的哭鬧嘈雜氛圍裡自成一格。我在忙碌的空檔發現你有時候會看書,有時候打電玩、聽音樂,很安靜,安靜地讓我覺得彷彿快要被這個世界遺忘的你,為什麼病魔還會一直來打擾你?

癌症的治療,總是需要打靜脈注射的針。還記得嗎?你曾按照自己的經驗給我建議,告訴我要打哪一條血管。綁上止血帶,我指了指旁邊更明顯、更粗的那一條靜脈:「這條比較明顯,打這條好嗎?」你遲疑了一下說:「可能會破喔!你有把握就好。」結果,我選的那處血管還真的是破了,最後是你建議的那一條血管成功被打上靜脈留置針。對於我的歉意和懊悔,你說:「有打上就好。」因為沒有聽你建議而讓你多痛的那一次,你不會再想起,而我卻始終無法忘記。

在我調進兒科加護病房不久後的一個夜晚,我們重逢了。那是無法說『很高興見到你』的一個窘境,加護病房中緊湊給予各項藥物和點滴、輸血治療的空檔,還必須安撫著因為敗血性休克而逐漸意識混亂的你。永遠無法忘記你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:「我要回家!」我忍痛告訴你:「好!可是你要配合我們,幫你控制好這次的感染,就讓你回家。」隨後你被麻醉、被插管、被搶救,血液、點滴、升壓劑瘋狂輸注,即使那樣傾盡全力,在那之後,你也沒再醒過來。

最後的禮服,是你叔叔和我一同為你穿上,永遠停留在二十二歲英挺的模樣讓我至今難忘。沉靜安詳面容彷彿向我道別:「我功德圓滿了,去天上和爸爸相聚,從此不再有病痛。」不能清醒著回家向家人道別,是你的遺憾吧!也是我的。

儘管已經事隔多年,每當遇到兒童癌症的小朋友對這個世界說再見時,我都還是會想起你。想著你們會不會在另一個美好、沒有病痛的世界相遇,想著你是不是還是那個我心中安靜、勇敢又溫柔的大天使。